Q:社區大學有路線之爭,除了很明顯的中產階級傾向外,還有什麼是您比較不能接受的?
A:應該講是菁英主義。從菁英主義的立場來看,是要去教育民眾,而我們希望在社區大學裡,菁英階級也會成長。講師也和大家一起討論,提供一些資料及課程方 向,但在課堂上,講師並不是像在一般的課堂裡那樣強勢主導的。另外,從課程規畫上,就要盡量避免菁英主義的色彩。從受教者學員的立場來說,我們希望照顧到 弱勢階級的需求,譬如在成績的評定,我比較傾向就給「及格」、「不給及格」,不要再分等級。基本上,就是以「參與」作為及格的標準。學員花了力氣在社區大 學,得到他以往得不到的東西,而他也喜歡這裡,你就讓他進來。這不是放水,而是我們平常對於講師或對教授或中小學的教師賦與兩種任務,是把好的東西教給學 生,另一個是對學生分等級。我覺得第二種任務不是教師應該接受的任務,是這個社會對教育領域過分的要求。我覺得我們應該做的,是讓一個學生能夠從你身上得 到一些好的東西,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分等級,這是外界貪圖方便,比如對於從學校畢業的學生,他們不想花時間去瞭解這個人,於是就希望看成績、看學歷,來 決定要不要用這個人,這是外界偷懶,我們教師不需要在這方面花力氣。我們一旦花力氣在這上面,就會失去教育的意義。我不覺得社區大學應該做這些事,我覺得 一般的大學、中小學也不應該花力氣做這些事。當然,老師要督促學生或讓家長瞭解學生在學校學了什麼,你可以用文字敘述,你不用用考試,再給分數,分成好幾 十個等級,甚至全校排名都貼在牆壁上,這是很荒謬的事情,在社區大學應該避免這些事。不過,在討論這些問題時,很多講師還是不以為然,主張我們還是要給評 量,還是要透過考試,在這方面,社區大學並不見得很有共識。畢竟我們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雖然是自願來當講師的,但如果他沒有真正反省,他不會很注意這樣 的事情。尤其是社區大學的對象,他們的智能科是比較薄弱,不管用怎樣的考試,對他們都是不利的,我考慮的是一個人在這裡得到多少進步,這對我來說比較重 要,我不去考慮這個人和那個人之間在現階段誰比較好的問題,這完全不重要。這些都是問題。從菁英主義的立場,他不去反省自己,只覺得我要把東西教給你,這 就是終身教育。現在主流社會在考慮社區大學,也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定位社區大學。例如英文很重要,要多開很多課;什麼東西我學過,再教給你,就是這樣。社區 大學面臨的問題,包括內在的問題,是這些創辦者和講師怎麼去看待社區大學,另外在外在環境方面,一個嚴重問題就是學歷問題。如果不發學位,社區大學會變 質,學員來這裡,純粹只是為了所謂的興趣,就會使整個課程慢慢地走向只留下休閒性或技能性的課程和實用性的課程,至於理論性、學術性課程或牽涉到根本問題 的課程,很多人覺得這與我無關。實際上,是有關係的,但他沒有機會重新認識自己。比如說「法國大革命」這門課,其實是很有關係的。整個現代社會就是經過法 國大革命,才有天翻地覆的改變。可是很多人覺得法國大革命和我有什麼關係,他就不會去選「法國大革命」,這門課就會被淘汰掉,像台大高涌泉,很傑出的物理 學教授,他來社區大學,只有兩三人選。沒有學位,你不能做要求。很多人批評我說,你不是重視人家的興趣,為什麼要改變人家。但是興趣不是這麼單純,興趣不 是靜態的,我所說的「興趣」,是最後他要選什麼課,我們還是尊重他的興趣,但你如果沒有誘因,他進不來。他習慣過他的生活,他不會一個星期還要準備好幾個 小時去上比較根本性學術的課程。從公平的立場說,也是不應該。以前我們讀這些課程就可以有學位,現在他們上這些課卻不能有學位,只因為他們都是高中畢業但 沒有經過大學入學考試。社區大學的128個學分,如果好好修下來,我猜對人整個的影響不會輸給大學學的東西,說不定影響會更大。我們不去討論實際效用,只 看形式上有沒有通過入學考試,這是不對的。學位的問題如果克服了,社區大學的發展就很好了。
Q:不過,社區大學對於要教育部頒發什麼學位,似乎仍然沒有共識?
A:主辦社區大學的人都很能認識到學位的重要性,可是這社會的菁英並不能認同。我看學員他們填的問卷,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想透過社區大學取得學位。
Q:關於學位問題,如何去說服社會菁英或教育部?
A:從來都只有抗爭,是滿不容易的。其實我們的大前題很清楚,空中大學都可以授學位了,為什麼社區大學不行?空中大學也沒有入學限制,修滿48個學分相當 於高中學歷,從這一點社區大學應可比照空大授與學位。而且,菁英階級也不用擔心,在文憑上還是會附上社區大學的畢業證書,還是有區隔。說不定日後企業界會 覺得社區大學的人比較懂事,比一般大學畢業生好用,說不定社區大學的文憑反而更重要;或者社區大學出來的,也只是泛泛,自然社區大學的文憑也就會貶值,這 是市場取向,讓市場來決定價值嘛。
Q:雖然您滿不喜歡被稱為「社區大學的精神導師」,但如果不是您投注這麼多心力,社區大學恐怕也很難在很短的時間內有這樣的規模出來,對於社區大學的未來發展,您有什麼樣的規畫?
A:正如我所說的,其實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我就是做到我所能做的。全國社區大學促進會當初一直想要我進去弄一些事,我覺得要大家去做才會讓更 多的人有發言權,我再去佔這個位置,又少了一個位置。這事情是眾人之事,只是我常向在永和社區大學一起在做事的朋友講,要站在我的肩膀上,這樣比較能看到 一些事情,可以比較早一點進入新的境界。如果每件事情大家都從新開始摸索,這樣花費的時間長很多。在這段時間,我是希望能多跟大家談,讓大家多想一些問 題。我是希望在剛開始時,大家有質疑時,能多質疑,有很多問題需要多談,我所能做的就是這些。把我所看到的,我所有的經驗,盡量交出去。至於進一步的對抗 或說服,我想就交由別人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