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武雄
很高興看到小大讀書會一天天茁壯。近日赴台中「小大繪本館」,更享受到小小大大的歡喜之情,「家」的感覺讓我回味良久。因為還沈浸在不斷回味的記憶中,慶賢要我為小大寫一篇短稿,我便不自量力的答應下來。但寫些什麼呢?我始終拿不定主意。就邊寫邊想吧。
一
對於繪本,我是外行人。只因不小心與兒子年詢,畫了一本《那裡有條界線》,才踩到了繪本的邊線。我讀的繪本很少,大部分是真美借給我看的,有一些則在美國逛書店,或跑社區圖書館翻到的。我迄未系統的接觸過繪本。寫這篇文章所站的位置,是一般繪本的愛好者。只是這幾年我接觸繪本時,偶而想過一些問題,其中一二也許可以拿來說說。
現在大家都贊同繪本不應該說教了,這是進步的,或是說「早該如此的」。於是大多數的繪本作家都努力在挖掘童趣,在捕捉兒童的感覺。這很好,讓小孩的主體性能夠凸現,有助於小孩的自我肯定。過去的童書童話,都帶有強烈的教誨目的,即使生動有趣,深受小孩喜愛的《木偶奇遇記》,都極力在訓誡不上學讀書,訓誡說謊;不上學便遭誘拐學壞,一說謊鼻子就變長,真可怕。近幾十年有很多繪本徹底擺脫了訓誡的框架,反過來認同兒童的感覺,這好處是讓小孩在讀繪本時,安心無虞地流連於兒童世界,不必急急長大,不必急急向大人的主流價值學習。但要真實的捕捉兒童世界的感覺,並不容易。像長新太、ArnoldLobel及EricCarl這類成功的繪本作家確不多見,況且這些作家仍時有敗筆之作。事實上許多繪本作家猶停留在:用「大人假想中的兒童」看兒童,並以此捕捉「童趣」,因此充斥於市的,常是一堆「假童趣」、「假可愛」的繪本。
二
撇開「假童趣」的弊病不談,我不以為繪本的旨趣只限於捕捉兒童感覺。尤其絕大多數的繪本創作者為大人,大人要重返兒童的內在世界,勉力回溯自身童年期真實的感覺,所捕捉到的童年面目經常斑剝難辨,甚至因成長中不斷遭遇的矛盾而早經變造。費里尼每憶及童年往事,常自承不知是真是假,因為童年總是遊走於想像與事實的界線之間。
大人創作繪本,似乎不必只限於捕捉童趣,而排斥其他形式的意涵。兒童善於想像。這是兒童極為珍貴的特質。想像是文明創造的基礎(抽象則為文明創造的手法)。繪本創作可以延伸兒童想像的舞台,並使兒童的想像更富於變幻。
沒有童趣便沒有繪本,但只有童趣,繪本仍活不出意義。幾千年農牧社會,兒童在青山綠野,小橋流水中,並不乏童趣。可是文明創造仍長期停滯。在想像世界裡,進一步打開兒童的視野,延伸兒童的經驗,有利於兒童創造力的發展,亦為繪本創作應關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