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而寫 為誰而寫 文:魯荳(第一社區大學學員)
有半年沒收到社長飛腿的來電了,諸如:「嗨,魯荳,一起去訪問如何?」或者,「魯荳,急欠稿件,圖書館十月要上架了!須要你寫三篇,幫個忙吧。」通常,我會回答:「好啦!我盡量看看。」誰叫我不幸成為飛腿的死黨。
參加寫作班班認識飛腿,是六年前的事,那時他當輪值總編,很菜鳥,帶著羨慕的眼神望著我:「魯荳,你怎麼打字這麼快,電腦這麼厲害?」我得意的笑著:「砸下時間啊。」那時,我的寫作技術也很菜。要不是為了多些轉戰職場的武器,才不會下功夫磨筆鋒呢。就這樣,在寫作班待了一年半,再次找到工作,就退出了。不過從此成了寫作社的隱形社員,當然社團在吃喝玩樂時,飛腿多半會想到我。
對飛腿的呼喚,我是很在意的。一來,我心軟,對好友,拒絕兩字說不出口;二來,寫作社的活動充滿挑戰性,這很合乎我愛新奇喜冒險的個性。譬如,有一次大家決定寫「討海人」,飛腿問我,「有認識的人嗎?」我也說,「試試看!」於是,透過親友的輾轉介紹,聯絡到市政府海洋局,漁會的總幹事,又找到剛從遠洋返航的捕鮪魚船長,他的700噸漁船就停在碼頭。那一天,我們參訪了海洋博物館,爬進大大的鮪魚船,近觀中船在造船,聽船長、漁會總幹事、海洋局科長和志工輪番的導覽。這是多麼充實又有趣的一天!
並不是所有的同學,都像我一樣,敢拿起電話對著陌生人洽談訪問行程的。有同學就問,魯荳你怎麼這麼有膽?老實說,我雖愛冒險,但對陌生人打電話也很掙扎,就是害怕被拒絕。要不是飛腿交辦,任務重大,怎可成事?尤其是聯絡有些公家機關,當對方冷冷傳來「先遞公文來,我再請示上級能否接受訪問!」我心剎時涼了半截,這趟訪問路途料必遙遠艱困啊!
通常,我們會為刊物決定專題,再依幾個探討的項目分組分工,例如,要報導「終身學習」,我們就分老人學習、成人學習、婦女學習、勞工學習、達人學習,再分組出任務去達成最後的書寫目標。同學可跨組參與或支援,動筆有困難的初學者,大家就鼓勵他寫自己的學習故事。
訪問過程真的辛苦。有一次為了訪問「放山雞」的主人,我騎了近一小時摩托車到山上,還去了三趟,就為了「觀察仔細,培養靈感」,主人不勝其煩,不過每次送我雞蛋。當我任務完成,文章交給飛腿,心虛地說:「寫得不好啦,不過看在我很努力的份上,奮鬥兩個禮拜,昨天還為修文章折騰到半夜。」飛腿讀完文章後,驚嘆道:「有臨場感,讀來真有趣!老同學,你的文章進步驚人。」我聽了心花怒放,之前的夙夜匪懈之苦霎時煙消雲散。
一個月辛勞的代價,就是要將它化成的書中的幾頁。當我恭謹地將期刊遞到養雞阿伯手上時,他又驚喜又感激,因為這些放山雞終於跳躍在60多個圖書館裡了。那天,他送了更大籃的土雞蛋給我,摩托車差點載不動。
訪問過程不輕鬆,筆耕更是煎熬,有人說,拿筆比拿鋤頭還重,我想應有幾分道理。回想我的處女秀,一改再改,改了十多天,還不敢拿出來,下筆力求嚴謹的同學,可見承受的壓力。有一次飛腿向正聚餐愉快的同學說:「各位同學請幫個忙,平均每人只要兩篇文章,就可出刊。離截稿日還有四個半月,應不會太趕。至於要訪問的對象,若聯絡有困難,我會幫忙打電話。」有位同學如喉哽刺,頓時抓狂:為什麼硬要強迫寫兩篇?文章得靠是靈感才可以寫!飛腿立刻圓場:寫不出來沒關係,到時我們再想辦法。我心暗自叫苦,這下勢必又有人要多擔待了。
同學要寫文章的理由不多,多數是為了維護刊物的存在價值,因難得以在地受訪人為觀點,深入報導家鄉事的刊物。而我,是為琢磨我的菜作文,兼為挺飛腿而寫。同學不寫文章的理由有千百種,眼睛痠痛、孩子放假、家人生病、忙出國、訪問資料不周全、只想一起吃喝玩樂、還在見習……..。反正,不想提筆的人總是永遠有充分理由不寫,尤其,「找不到靈感」更是無解的大魔咒。為補這些變數的缺口,通常飛腿會私下找死黨幫忙。不只我,兩肋插刀的,也大有人在。有人努力一口氣交了六篇文章,有人認真畫了不少插圖待用,有人用心設計封面。當我因筆耕到半夜,向飛腿吐苦水時,飛腿聳聳肩苦笑:「這還用你說,我更像陀螺轉個不停。要交差準時啊,只好趕工編輯。缺照片,就趕緊去補拍;誰放我鴿子,沒交來插圖、文章,我就要打火般想法解決呢。」所以,要出一本刊物,實在不容易啊。
這些裹足不前的同學,有人私下問我,寫這些又沒稿費,幹麼你這麼認真?大澆冷水的,則是:「我們的書寫不能深入,沒有專業水準,這份專刊有存在必要嗎?」語未畢我全身一陣哆嗦,自己的信念不停的搖晃著。此刻,為何而寫?為誰而寫?這大哉問,盤旋腦際嗡嗡作響,久久不散。但靜下來細想,通常這些聲音是來自比我不用功的同學,心底倒也慢慢釋懷了。
有時,我會遇到很大的鼓舞,是來自有共鳴,帶著激賞的讀者。例如為街友做專輯時,有受訪善心人士讀完刊物後,激動的說,從未看到有人這麼深刻的報導街友;並轉交一位我們未曾謀面的商人的捐款,因為他看到刊物後很感動,期待刊物能永續。這時,彷若有人往我的熱情加薪柴,又灌了我神奇快樂湯,身心萬般煎熬瞬間蒸發了。此外,慢慢的,我越認同飛腿的看法:「機會千載難逢啊!想想何時才能讓自己的文章放在圖書館?」我想了想,這背後深層涵義是,我的文章想必受肯定,這也代表我的學習是深度的,早已跳脫原來柴米油鹽、巷弄八卦的範圍,所以何必自我貶抑呢?去年,幾位同學合寫完成了一部典藏在地方歷史博物館的著作,共15萬字,這不是最好的明證嗎?
每期的出刊,飛腿形容他就像脫一層皮般。不過這應似浴火重生吧,我只當後勤救援,不也因此眼界大開,寫作功力增加了!夜闌人靜,有時我還會因此偷偷地感謝促成這一切機緣的老師、同學、受訪者、社大、圖書館等,也慶幸自己,因單純的付出而得到不少收穫,當然這也包括獲得萬哥、蠹蛾、飛腿這幫單純的人的友誼。
飛腿告訴我,課已一年沒開成,因為大家寫作動力不強。有同學像我一樣,已找到穩定工作,所以沒空來上課。蠹蛾無家累,說趁能走動時到處遊山玩水。萬哥、萬嫂則說年歲太大,思考不靈光,上山下海的參訪也好累。還有同學看到我們如同一群殘兵敗將,沒有積極行動力,就退出了。飛腿感傷的說,我們都早超過半百人生了,已打過美好的仗,該歇一歇,換個方式充實人生。萬哥、萬嫂鼓掌提議,先來個讀書會,如何?可定期出來訪友,腦筋充充電,一舉數得。我則滿心期待,寫作社,盡快從新整頓出發!因為,為何而寫?為誰而寫?我心豁然,就為飽滿自己的人生而寫。如同自己的文章放在圖書館是千載難逢,人生畢竟有幾回這樣的機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