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蔡君頤／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專員、獨立教育工作者
我認識的「社區大學」與「實驗教育」
2014年寒假，在新竹讀大學的我，接觸到了幾位在台灣各個城市裡推動個人教育實驗的獨立工作者，他們帶著小學生（有時候是學齡前兒童，有時候青少年，也有時候是成人）一起「工作」，完成各種有趣的事情，例如：討論社會議題、自發性寫作的陪伴、地景走讀等；之後，我開始經營一個小小的共學團體，跟著四個小孩與他們的家長一起長大，也因此，才有幸參與了台灣正蓬勃發展的實驗教育社群。在這個過程中，「人即目的」說起來輕巧，做起來卻不容易。在教育現場中，你無時無刻不在目的與手段間掙扎著，既要逼著自己承認「權力」，又要背起「責任」的重量；原來，「長大」是那麼的難，不論是大人或小孩。我們要飛越的結構壓迫總是太多，一點點為自由獻身的勇氣都彌足珍貴。
2016年暑假，我到「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兼職，正式開啟我走入「社區大學」的一扇門。在這之前，我對社區大學也不陌生，我的媽媽是新北市第一批社大之一新莊社大的第一批學員，她在2000年開始上謝伊婷老師的「藝術之旅」，走訪90年代以降，台灣多位行為藝術家的工作室與展覽，閱讀那些充滿政治性的、身體與情緒的語言。幾年下來，這群學員不僅磨練出敏銳的美學嗅覺，在觀展時還能把創作者給「問倒」，儼然是大隱於市的藝評家。在我媽媽身上，我看見一個女性有機會自好妻子、好媽媽的角色期待以外，重新肯認自己身上長出的力量及樣貌，而小小的我，至今仍忘不了跟著他們去竹圍工作室看王德瑜的展覽，畫有自己的人形風箏飛在天空中的畫面。這是我看見的第一個人能夠被好好善待的教育現場，對我來說，社區大學是這樣一個地方：透過各種學習活動，帶著不同生命經歷的人，能有機會一起做些什麼事、一起面對生活中種種個人與社群交織的難題，並在這個過程裡「讓生命動起來，讓人願意去想像『我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感謝蘆荻社大的易昆，這是他說過的話）。
社區大學與實驗教育幹嘛對話？
穿梭在成人與兒童兩個「體制外」的教育場域，我總覺得，同是作為410教改浪潮中對台灣教育的反省性實踐，社大對「學習」的關注卻幾乎停滯不前，自黃武雄老師及早期的社大運動倡議者以後，我們甚至少有人願意花時間檢視經驗知識、套裝知識等概念二十年來在社大現場實踐的成果。當實驗教育反覆思考課程設計、學校運作等制度，與參與其中的主體之間的關聯時，社大想透過組織化的過程培力出的「理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又要用什麼樣的方法陪伴人們走過這一趟旅程？
在全促會的這一年，總覺得很少有機會能兜攏「社大們」討論這些事，於是，才有這個論壇的促成。這個論壇既是社大與實驗教育串聯的先鋒，適逢「社大20年」，也希望透過一番對話重新想像更靈活的學習型態，為建構符應社會新需求的新社大做準備。這個論壇，在社大方面，我們邀請了致力於建立社大「師－工－學」共學機制的第一社大張金玉主任，以及社大中生代工作者，對社區學習有諸多反思的鳳山社大李澄安主任；實驗教育方面，有全人中學的副校長阿淦老師，還有創辦通泉草幼稚園、赤皮仔自學團、羽白之道群學計畫的婉琪，相信將會是一場有趣的對話。
我們可以對話什麼？
從全促會的立場出發，各社大間的異質性高，且多所社大正處於亟欲改變的不穩定時期，如何協助社大這整個「社群」轉型？便需要參照更多學校的變革經驗，而這又會牽涉到社大之於外在辦學結構兩者關係的調整，因此，在另類教育「建制化」的過程中，我們如何為教育主體掙出參與建制的空間？不論是社大或實驗學校的評鑑、設置審議，更民主的參與制度都是值得討論的議題。
以上，是較為巨觀的議題；若要細究微觀的教育現場，在社大與實驗學校這樣的另類教育中，我們可以透過怎麼樣的制度設計與社群組織來實現以人為主體的公民學習？如何因應當代社會的資訊接收與學習慣性，甚至是辦學所在地的學員組成特性，來調整工作方法，組織學員實踐生活改造？還有，能不能說清楚，那些讓我們掙扎不已的「目的」與「手段」，都是些什麼？
合作？如果社大可以成為「寓於地方的生活與學習中心」…
最後，這是在會前與阿淦老師聊天得到的啟發。我想以此為社大與實驗教育的合作開個頭。社大是座落於「地方」的學習社群，透過各種課程、公共論壇、社團、調查工作坊，我們累積了許多認識地方的方法、關於地方的知識，甚至還生出一群厲害的「達人」，譬如：我們在護育河川的過程中，同時也了解了一條河流上中下游的族群歷史、工程手法與開發議題；在城市裡種菜、分享，我們學會掌握這個城市的氣候與生態條件，還認識了「作物生產者」、「弱勢老人」的生活處境。而身處其中的每個學員，皆有能力與人分享身上所擁有的知識。實驗教育缺同好、缺師資、缺設備、缺資源，相對來說，社大有在地方學習的材料與資源，有學習的夥伴，我們只差一個接納更多人進來學習的心胸。如果社大可以成為這樣的地方學習中心，或許會是社大與實驗教育合作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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